你就是那如花美眷文/郭翔 |
當時只道她生來多愁善感,聽得這些纏綿悱惻的字句,落淚也不足為奇,卻原來是少年不識昆曲的好 “花明云艷,獨出冠時,觀者斷魂”,昔人描繪陳圓圓串戲時那婀娜姿態(tài)的語句,用來形容此刻舞臺上的杜麗娘也是極妥帖的——春日清晨,一個剛被鶯囀燕啼叫醒的二八佳人款款而來,一襲粉色羅襦,美如頂著露珠、方綻放一兩片花瓣的牡丹,慵懶、嬌憨,剎那驚艷。未曾開口,臺下的我已如癡如醉。 蓮步輕移,水袖舒卷,眼波流轉處讓臺下的每一個人都在暗自竊喜:小姐看到我了!那眼波卻是大家閨秀的修為,端正而不閃爍游離。 春光中,“裊晴絲吹來閑庭院,搖漾春如線”,功深熔琢、氣無煙火的唱腔,令人神思悠然,似乎把觀眾帶到那些蕭管流麗、吳語婉折、水袖油然、羅扇翻飛的流金歲月。想來這婉轉細膩的水磨腔中流轉的似水柔情,怎不教那柳生“斷送青春”,“俺的姐姐嚇!”據說當年《牡丹亭》在北大公演之后,北大的男生追求女生時都趕著叫“姐姐”。 白先勇先生在觀看江蘇省昆劇院張繼青表演《牡丹亭•尋夢》一折中的“忒忒令”時,曾給出“一把扇子就扇活了滿臺花花草草”的由衷贊賞。 我在《我的昆曲之旅》看到這句話時,尚不能體會白先生的感受。彼時,我對昆曲的了解還僅限于《紅樓夢》中那些優(yōu)美的文字:“原來姹紫嫣紅開遍,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……則為你如花美眷,似水流年……”那日,黛玉走在梨香院外聽見芳官她們在演習戲文,原本不愛看戲文的林姑娘聽得心動神搖、如癡如醉,聽得站立不住,甚而落下淚來。當時只道她生來多愁善感,聽得這些纏綿悱惻的字句,落淚也不足為奇,卻原來是少年不識昆曲的好。 《紅樓夢》里還有一處令我印象很深:老祖宗說:“叫芳官唱一出《尋夢》,只用蕭和笙笛,馀者一概不用。”看書的時候想不出來是個什么情形,畢竟戲文總是鑼鼓鏗鏘演得熱鬧,連薛姨媽也說:“戲也看過幾百班,從沒見用簫管的。”直到1987版看到電視劇《紅樓夢》中這一出時,不由得怔住,“只用蕭和笙笛,馀者一概不用”,簡單的幾個字,造就了如此清麗的戲段:“偶然間,心似繾,在梅樹邊,似這等花花草草由人戀……”從那時候起,我迷上了昆曲。 昆曲發(fā)源于蘇州地區(qū)的昆山,溫柔的江南孕育了委婉多情的昆曲。昆曲流傳到揚州后,文化底蘊豐厚、園林秀美精致的揚州與昆曲一見鐘情。彼時,揚州是長江下游最繁華的城市之一,鹽商云集,經濟極為發(fā)達,一時間昆曲名工云集,先后組建七大戲班,劇目豐富,演出頻繁??登觊g,皇帝多次出巡觀賞昆曲,又把揚州的昆曲推向鼎盛,昆曲成了春風十里揚州路上的良辰美景,揚州成了昆曲的第二故鄉(xiāng)。 湯顯祖曰:“一生四夢,得意處惟在牡丹”。杜麗娘在六百年后的舞臺上依然是那如花美眷,驚艷眾生。作為中國現(xiàn)存最古老的一種戲劇藝術,昆曲何嘗不是如此! |